每个人都想超越平凡的生活,其实平凡的生活自有它独特的魅力,因为超越它需要付出不平凡的代价。
男患,51岁,以“咯血5个月,加重10余天”为主诉入院。患者5个月前,还在田地间辛勤的劳作,从他平躺着很高的身躯,可以判断,这是一个纯体力劳动的汉子,突然之间出现咳血,后来回忆有-ml。医院治疗以后有所缓解,后就诊我院门诊行肺CT示:主动脉弓局部外突,邻近肺野内团片影与主动脉弓分界不清,未明确诊断,患者自行回家偶而服用云南白药,未系统诊治,此后间断性痰中带血,10余天前再次出现咯血,约ml,颜色鲜红,伴胸闷及气短,诊断主动脉弓部瘤,拟行人工血管置换术。
不幸的是这个疾病,万幸的是,破裂的瘤体被周围的肺组织慢慢包裹,瘤体内的压力稍高,就会引起咳血。曾经流传在坊间的病例,同样的主诉,同样的疾病,麻醉以后,麻醉医生下喉镜,被满视野的鲜血震撼住了,瘤体破裂,鲜血瞬间充满整个气道,患者被自己的鲜血活活淹死。
没有听说这个病例还不会害怕,听说以后胆战心惊。
深麻醉,轻操作,尽人事,插管,固定,纤维支气管镜探查,隆突周围还是有丝丝的血迹,万幸。然后是开胸,体外循环,深低温,停循环,加针加线密密缝和,开放,复跳,停机,关胸。
已经可以在走廊里散步了。
第二个还是男患,55岁,以“患者胸背痛6天”为主诉入院。患者6日前突发后背剧烈疼痛2分钟,后蔓延至前胸疼痛。医院诊断为心梗,按照心梗治疗3日后未见好转并出现腹部疼痛。3月6日医院行腹部彩超检查,显示腹主动脉血管破裂伴血栓形成,为求进一步治疗3月7日来我院急诊入院,行胸腹主动脉CTA提示主动脉夹层,为求手术入我科。病来饮食二便尚可,疼痛剧烈,影响睡眠,精神萎靡。既往吸烟饮酒40余年。
一个瘦弱的农民,寡言少语,皮肤黝黑,肌肉发达,每日辛勤劳作之后靠烟酒缓解周身的疲倦,从来也不曾想到自己会有病,这一次躺在手术台上就是接受如此高端的手术,超越了自己以往平凡的生活。还好,都顺利。
第三个还是男患,41岁,以“胸痛9小时”为主诉入院。患者于病日晨2时突发夜间憋醒,伴胸背部疼痛及腰酸腿麻。胸痛无法自行缓解,双下肢麻木感约于40分钟后自行缓解。入我院急诊,行胸腹部大血管CTA示:主动脉夹层StanfordA型。拟行人工血管置换术。事业有成的销售经理,频繁的应酬换取业绩的飙升,躺在手术台上已经十分坦然了,不害怕,也不紧张,一切都交给医生了。第二次做手术,第一次是鼾症手术,麻醉诱导之前才问出来的病史,所有的药物都要推注完毕了,心头一紧,渐渐呼吸停止,脉搏氧饱和度开始下降,辅助通气,呼气末二氧化碳波形没有显示,焦虑,等待,雪白的波形慢慢长高,全世界最美丽的图案。
估计搬出监护室,他就会放弃销售的工作,回家种田放牛,继续平凡的生活。
第四个是女性,65岁,以“胸痛1天”为主诉入院。30天前无明显诱因出现牙痛,无气短,休息后自行缓解,医院行心电图及胸腹部大血管CTA检查,结果示:主动脉夹层StanfordA型。患者年因为降主动脉夹层在我院行人工血管支架置入术,这次是第二次手术。入室以后血压偏低,患者主述恶心,腰酸。
12年前,同样的病例,同样的主诉,同样的女患,从病床抬到手术床的瞬间,意识消失,心跳骤停,死在手术台上,这个医生号称最安全的地方,到底是没有坚持到最后一步。之所以印象如此清晰,是因为那个患者是我人生当中第一次被安排大血管手术的麻醉,第一例。
平稳过床,监护,建立各种监护,麻醉诱导,插管,都顺利。下TEE,麻醉机报警,气道压力40,没有任何其他操作,拔出TEE,气道压力20,再次插入TEE,气道压力40,提醒术者,瘤体可能压迫气道和食道了。草木皆兵。二次手术,开胸想快都不可能,所有人都希望我提出的假设是错误的。胸腔勉强打开了,满视野没有心脏,全部是怒张的瘤体,没有獠牙的红色怪兽展现在面前,还好,手术团队是最强的打怪兽团队,手术顺利。
之前以为再重的二尖瓣狭窄都不会放在心上。这个患者术前超声股静脉的波动已经超过了股动脉,三尖瓣重度返流。第五例,女患,65岁,以“晕厥19年,胸闷气短7年,加重1个月”为主诉入院。患者19年前无明显诱因出现晕厥,意识不清伴尿失禁,约十分钟后被唤醒,未诊治,18年前上述情况再次出现,未诊治。7年出现胸闷气短,伴活动耐量下降,就诊医院诊断为心脏瓣膜病,给予药物对症治疗后好转,此后上述症状反复出现,1个月前上述症状明显加重,日常活动不能耐受,伴面部水肿,就诊医院行对症治疗,为求手术入我院。反反复复将近二十年的病史,麻醉诱导以后,想尽一切办法维持的原有平衡还是打乱了,静脉压力持续走高,动脉压力锐减,循环几近崩塌,快速开胸,建立体外循环。
还没有出监护室。
昼夜等分的节气还会飘雪,春天还要等待,在等待中渡过每一个充实而繁忙的日子,何尝不是一种绚丽的美。
谭文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