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山门前的那天,是丁酉四月廿五日。初夏的阳光炽烈明朗,放眼城外,远近都是苍翠蓬勃的草烟树帐。凤凰山小小的拱形山门,看起来就像一所农家宅第的院门,开在一截短短的围墙中间。墙上是繁茂的五叶爬墙虎的藤蔓,参差披拂,堆叠覆盖,鲜嫩的掌叶在阳光下烨烨生辉。
门外守着一对石狮子,浑身涂着金粉,左边的雄狮,右爪搭在球上,笑得憨厚;右边的雌狮,左爪抚着几乎已经辨不出面目的幼狮,笑得坦荡。门楣有“灵雄禅寺”四个金字,门边一副对联,笔画天真拙朴:“三藏经典三藏佛藏藏弘修戒定慧;一念虔诚一念善念念全凭信愿行”,“虔诚”两个字被藤蔓遮住了,却也不难猜出来。
我和啊俊隔着山脚的铁道驻足凝望,山门弥漫着的浓浓的佛家气息扑面而来,身后的喧嚣仿佛瞬间沉寂了。
进入山门就是世外之地了吗?
世间代有失意人,或空怀抱负壮志不遂,“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或寻梦影疲于功名利禄,逐飞花伤于爱恨情仇。一朝看破,遁入空门,半世悲欢抛于门外,万千烦恼散在风中。有一片世外清净之地让疲惫的心灵栖息,或许真的很好吧。
进山门就是台阶,我们拾级而上。登二三十步,至一狭窄的平台,贴壁一方小小泉池,名为“凤凰泉”。水自岩石罅隙涌出,清光盈盈,清凉甘冽。从左边再上数级台阶,便到了一处空地。右前方不远,有一幢两层的殿式建筑,白墙黑瓦,重檐翘角,是斋堂。从左边继续沿台阶往上,行三四十步,右边不远又有一幢殿式建筑,红墙黑瓦,重檐翘角,这是“三圣殿”。
据记载,此间曾有过魁星阁、寄山楼、周宣灵王庙、凤凰楼等古建筑,都在“文化大革命”期间拆毁了。现在的“斋堂”和“三圣殿”,是僧人释弥峰为首的凤凰山景点修复筹建小组于年集资筹建的。“魁星阁”供奉的“魁星”,其实是道教中主宰文运的神,“周宣灵王庙”供奉的周雄,是被本地民间奉为“药王”的“地方神”。而“三圣殿”供奉的是佛家的“西方三圣”。可见昔日此间的古刹并不是纯粹的佛家之地,且颇有几分迎合世俗的味道,倒是今天更像佛门弟子的修行之所。
此间的住持释弥峰法师于年剃度出家,一直致力于筹建凤凰山“灵雄禅寺”。现在的“斋堂”和“三圣殿”就是其宏愿的一部分。道路旁堆放的建筑材料和随处悬挂的红底*字的大幅“阿弥陀佛”,虽然显得与景致不太协调,却也见出释弥峰法师的兀兀以求的艰辛。
阿俊和我边走边聊,我们对佛家的“劝善止恶”理念都十分赞赏。我甚至想起了弘一法师,那个在诗词书画篆刻音乐诸多方面才华横溢成就非凡的艺术大师为什么要遁入空门?弘一法师的《三宝歌》云:“修行证果,弘法利世”,修佛为的是修戒度己,发愿度人。这样看来,佛门并不为收留失意之人而设吧!
上山虽是平整的阶梯,路旁却没有什么遮拦,初夏的阳光显露出威猛的热力,我汗流浃背,小腿发软,垂头丧气。阿俊健步如飞,时不时回过头来等我。我俩一个老态龙钟,一个生龙活虎,形成鲜明的对照。阿俊是某银行职员,不仅工作上是独当一面的业务尖子,业余生活也常见他多才多艺的身姿:篮球场上,闪转腾挪,技术超群;文艺演出,吉他口琴件件在行,唱歌跳舞样样精通;骑行健走,户外活动,他也是活跃分子。一路听他介绍自己户外活动的经历,描述燕山、大洪岭、望江尖的美丽风景,不由心中充满了钦佩。
忽然就到了山坡之上。石阶往右一斜,入了疏林之中。时而阳光碎碎如金,时而横枝翩翩如云,时而野雀啁啾如笛。有一段路,路边林木特别茂密,清樾翳翳,如在深谷。清凉透骨,暑气全消了。我渐渐恢复了体力,和阿俊观山景,抚石栏,拍照片,逍遥自在,一路向前。
出了林荫道,已是凤凰山顶。山顶是一个大平台,平整的大理石铺就的地面,石凳石几静处一隅,平台周围是浮雕花纹的精美大理石栏杆。青葱茂密的树木是栏杆外活的的画屏。这真是一个幽美的所在。
文峰塔矗立在平台的一侧,如同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心中装满故事,却不言不语,静听松风。六边形塔身,巍巍五层,层层有窗,有上翘的檐角,外观整洁而挺拔。
我们进入塔内,登塔观景。一进塔内就被古人的智慧所折服!原来塔的每一层的空间都是用砖石砌成穹隆顶,上面填平就是楼层地面,这样,整座塔不用一块木料。最妙的是,塔身是双层的夹墙,窄窄的夹层中砌着石板的楼梯,沿壁旋转而上。夹墙的设计,既巧妙解决了楼梯问题,又增强了塔的稳固性。塔的建造者一定是一位杰出的工匠吧!
塔的各层内壁,皆绘有彩色画像,有“观自在菩萨照见五蕴皆空”、“首楞严王”、“九天圣母”等,都供着清水。我奇怪的是,佛塔为什么供奉“九天圣母”,据我所知,“九天圣母”并不是佛教中的菩萨,而是道教中的神仙呀。尽管有窗,塔的里面还是有些昏暗。
到了顶层,我们一边拍照一边倚窗观景。东向远眺,是层层叠叠的山峦,苍翠茂密的林木,如汹涌澎湃的波涛一般铺满整个视野。西北向放眼望去,高高低低的楼宇密密麻麻排满了山的怀抱,楼宇的外墙在阳光下显得更加洁白亮眼。楼宇间点缀着排排簇蔟的绿化树木。新二中巨大的塑胶运动场如同一片飘满彩色水藻的湖泊。整个山城无一处不是新美如画!——那是方外之人眼中的红尘俗世!
也许我是属于“六根未净”,难以“开慧”的一类俗人吧,我一直不明白:青灯古佛为伴,“持戒修身”“禅定修心”,如何能够“利他”“度人”?虚无缥缈的“西方极乐世界”谁也没见过,而我们的“俗世”却越来越美好了。我知道,“俗世”的美好,都是那些像阿俊、像文峰塔的建造者一样的“尘世俗人”用他们的抱负、智慧和汗水绘就的!
城外远山,由青而灰而灰白,层层高出,层层淡去。阿俊指给我看:那一处浮在云端的高峰,就是他曾数次登临的望江尖。
哦,望江尖!我希望有一天我也能登上那望江尖,成为山顶的一道风景!虽然我知道,人生短暂,也许一辈子也难有机会。不过,有一座浮在云端里的望江尖时时浮在心里,真的挺好!谢谢阿俊。
作者简介:程欣德,祁门县古溪学校语文教师,文学爱好者,校报主编,常在媒体发表作品。
写留言
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